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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島bob·體育中國官方網(wǎng)站神秘五角星?清華簡里的先秦音樂密碼

2024-08-26 22:14:57

  半島bob·體育中國官方網(wǎng)站神秘五角星?清華簡里的先秦音樂密碼從距今約8000年的河南舞陽賈湖骨笛、距今約7000年的江蘇興化草堰港骨笛,到距今約4000年山西襄汾陶寺遺址陶鼓、鼉鼓、石磬、銅鈴、陶塤、口簧等樂器的燦然大備,再到兩周禮樂文化的興盛,中國民族音樂在先秦時期便已經(jīng)形成獨特的體系與豐富的內(nèi)涵。但遺憾的是,“五經(jīng)”之中,唯獨與“樂”有關的文本并未流傳至今,先秦的音樂類文獻早已湮沒于歷史的煙云。

  1978年出土的曾侯乙鐘磬發(fā)現(xiàn)有與樂律有關的銘文,無疑是中國音樂史上的重大發(fā)現(xiàn)。此外,楚王酓章鐘等樂鐘亦有與樂律相關的銘文,上博簡《采風曲目》則記錄了與曲調(diào)相關的文字。更令人欣喜的是,2021年發(fā)掘的湖北荊州王家嘴798號楚墓出土了疑似樂譜,2008年入藏清華大學的清華簡在最近披露了兩種樂書——《五音圖》與《樂風》,為更深入了解先秦音樂觀念及表現(xiàn)形式提供了新的契機。清華簡整理小組的研究成果,如黃德寬《清華簡新發(fā)現(xiàn)的先秦禮、樂等文獻述略》(《文物》2023年第9期)、賈連翔《清華簡〈五音圖〉〈樂風〉兩種古樂書初探》(《中國史研究動態(tài)》2023年第5期)、程浩《清華簡中兩種樂書的文本復原與功能蠡測》(《出土文獻》2023年第4期)、胡其偉《清華簡〈五音圖〉的初步研究》(《出土文獻》2023年第4期)、李卿蔚《清華簡〈樂風〉相關問題研究》(《出土文獻》2023年第4期)等文,已經(jīng)對《五音圖》與《樂風》作了詳盡的考釋。近日,這兩種樂書正式發(fā)布。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,本文嘗試對清華簡樂書的內(nèi)容、性質(zhì)略作梳理,并提出一些初步認識。

  《清華大學藏戰(zhàn)國竹簡》[拾叁],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,黃德寬主編,中西書局 2023年11月第一版,1400.00元

  《五音圖》由至少37支竹簡組成,但部分竹簡已經(jīng)殘損,甚至缺失。由于缺少序號、簡背劃痕等編聯(lián)信息,且文字極簡,書寫位置不定,因此復原全篇并非易事。經(jīng)整理小組的努力,《五音圖》的閱讀已經(jīng)基本無礙。

  經(jīng)復原的《五音圖》為我們展現(xiàn)了一幅前所未見的樂律示意圖:中央為一個一筆畫就的五角星,五角星的五角分別延伸出五組聲名(或稱“音名”“階名”);以中央的宮組為中心,從逆時針的角度看,分別為宮組、商組、角組、徵組和羽組?!皩m-商-角-徵-羽”的次序又見于《周禮·春官·大師》《禮記·樂記》《爾雅·釋樂》等先秦文獻。雖然在兩河流域等地區(qū)也發(fā)現(xiàn)有五角星的圖案,但形狀與《五音圖》更接近的五角星,見于出自上海馬橋遺址的良渚文化陶盤,距今約5000年。這種五角星與現(xiàn)代簡筆畫畫法如出一轍,古今的呼應令人玩味。

  但《五音圖》的五角星顯然不是單純的裝飾,它出現(xiàn)于樂書之中,應有其具體意涵。胡其偉、賈連翔等學者已經(jīng)指出,若以宮組為起點,五角星線條的走向是“宮→徵→商→羽→角”,這恰好是《管子·地員》所載以三分損益法為原則的五聲相生次序。《地員》篇的相關記述為:

  凡將起五聲凡首,先主一而三之,四開以合九九,以是生黃鐘小素之首,以成宮。三分而益之以一,為百有八,為徵。不無有三分而去其乘,適足,以是生商。有三分,而復于其所,以是成羽。有三分,去其乘,適足,以是成角。

  《地員》篇實際上是通過數(shù)理的形式呈現(xiàn)音律。在同等直徑的情況下,一根弦或一根律管越長,音則越低。如若長度比為2:1,音高的比例則為1:2,即相差八度的關系;如若長度比為3:2,音高的比例則為2:3,即相差純五度的關系;如若長度比為4:3,音高的比例則為3:4,即相差純四度的關系。古人很早便意識到樂器尺寸與音高的關系,并以數(shù)理的形式使之具象化?!兜貑T》篇的作者假定宮聲的數(shù)字為81,即文中的“九九”,將81分為三份,再加上81的三分之一,便是108,即文中的“百有八”,可以求得徵聲;108分為三份,再減去108的三分之一,便是72,可以求得商聲;72分為三份,再加上72的三分之一,便是96,可以求得羽聲;96分為三份,再減去96的三分之一,便是64,可以求得角聲。數(shù)值越大,音越低,因此根據(jù)《地員》篇的推算,從低音到高音的次序是“徵-羽-宮-商-角”。

  《史記·律書》則記載:“九九八十一以為宮,三分去一五十四以為徵,三分益一七十二以為商,三分去一四十八以為羽,三分益一六十四以為角?!辈煌凇豆茏印さ貑T》的“先益后損”,《史記·律書》是“先損后益”,即宮聲之數(shù)為81,三分損一為54,是為徵聲。以此類推,分別求得72(商聲)、48(羽聲)、64(角聲)。從低音到高音排列,便是大家熟知的“宮-商-角-徵-羽”的次序。

  可見,所謂三分損益法是指通過“三分益一”(增加三分之一,即原來的三分之四)或“三分損一”(減少三分之一,即原來的三分之二)的方式求取基音的低純四度音或高純五度音。同樣以三分損益法為原則,可以推導出十二律,即十二律生律法。十二律生律法見于《呂氏春秋·音律》、放馬灘秦簡《日書》、《淮南子·天文訓》等文獻。而圍繞五聲相生展開的三分損益法,在傳世的先秦文獻中僅見于《管子》。

  其一,將三分損益法與五度相生律混為一談。三分損益法體現(xiàn)于《管子》《呂氏春秋》以及放馬灘秦簡《日書》等西漢之前的文獻,五度相生律則由古希臘學者畢達哥拉斯創(chuàng)立。兩者的共同點是均以數(shù)理的方式分析音律,均涉及三分之二之數(shù),且均發(fā)現(xiàn)相差純四度或純五度的樂音最為協(xié)和;差異是三分損益法存在“損”“益”的過程,五度相生律則是依次以三分之二增減,求得的樂音均是相差純五度的關系。畢達哥拉斯主張“萬物皆數(shù)”,北大秦簡《魯久次問數(shù)于陳起》同樣認為“天下之物,無不用數(shù)者”,并指出“五音六律”亦生于數(shù)。東西方的“心理攸同”,反映了不同文明對科學和藝術(shù)的共同探索。

  其二,對《管子》一書的時代與性質(zhì)存在誤解?!豆茏印冯m托名春秋時期齊國名臣管仲,但學界普遍認為《管子》是戰(zhàn)國中晚期稷下學者的論文匯編,其中不少篇章的思想屬于黃老之學。一些音樂史論著將《管子》視作春秋時期的文獻,進而認為中國的三分損益法早于畢達哥拉斯(約前580—約前500)的五度相生律。三分損益法的出現(xiàn),或早于《管子》。一些學者已經(jīng)指出,《管子》的生律法已見于春秋時期鐘律的實踐。但僅從《管子》出發(fā),并不能推導出“三分損益法早于畢達哥拉斯”這一結(jié)論。

  盡管《五音圖》沒有具體涉及三分損益的過程,但它所體現(xiàn)的五聲相生關系,與《管子》等文獻完全一致,可以與三分損益法相互驗證。正如賈連翔指出的:“過去研究已表明,《管子》此處所載的‘三分損益法’在東周時期廣為流行,本圖則是這一思想的又一反映。”《五音圖》可以側(cè)面佐證三分損益法,是《管子》之外又一種以三分損益法為原則演繹五聲相生的文獻。

  在《五音圖》中,比五角星更難解釋的,是五角星五個角所對應的五組聲名。我們知道,中國傳統(tǒng)音樂中的五正聲是“宮”“商”“角”“徵”“羽”,盡管五正聲并未在圖中直接出現(xiàn),但我們?nèi)钥梢晕逭暈榛A,將《五音圖》的聲名分為如下五組:

  各組聲名,包含4個至6個不等。五組聲名,共計24(或25)個。這些聲名基本上是以修飾詞與五正聲相搭配的形式呈現(xiàn),出現(xiàn)的修飾詞有“上”“大”“小”“右”“左”“逝”“反”。此外,尚有“訶”“巽”“巽反”“終”此類未與五正聲搭配的聲名。這些聲名之間是何關系?與五正聲之間又是何關系?頗令人費解。

  目前主要有兩種看法:第一種看法以賈連翔、程浩為代表,將這24(或25)個聲名看作各自獨立、不相重復的關系;另一種看法以胡其偉為代表,認為這些聲名有不少是重復的,如“逝”“上”“大”“右”所修飾五聲為正聲組的低八度,“左”“小”“反”所修飾的是高八度。

  本文更傾向于胡其偉的看法。《五音圖》的不少聲名,見于曾侯乙鐘磬銘文、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·靈樞》等文獻。曾侯乙鐘磬銘文已經(jīng)證明,“逝”“大”等修飾詞表示低音(具體而言,一些學者認為“大”表示低八度,“逝”表示低八度或兩個低八度),“小”“下”“反”等修飾詞表示高音(具體來說指高八度)。有學者也指出,“上”可表示低八度,“下”可表示高八度。如此一來,除了“左”“右”未得到落實,其他修飾詞實際上均已經(jīng)得到曾侯乙鐘磬銘文等材料的驗證。

  胡其偉根據(jù)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·靈樞》中“上徵與右徵同”“上商與右商同”等記述,推斷“右”相當于“上”“大”,“左”相當于“下”“小”。所可補充的是,之所以“右”是“上”“大”的同義語,當與古人的方位觀念有關。崇左抑或崇右,在先秦不同地域、不同時期有不同表現(xiàn)。根據(jù)楊伯峻總結(jié),春秋諸國多以右為上,左為下?!蹲髠鳌坊腹四攴Q“楚人上左”,則楚人以左為尊,與其他諸侯國不同。以楚文字書寫的《五音圖》將“右”等同于“上”“大”,實際上與楚人的主流方位觀念相矛盾,暗示《五音圖》或自其他地區(qū)傳入楚地。

  由上可知,“上-下”“大-小”“右-左”“逝(往也)-反(返也)”是四組反義詞,“上”“大”“右”“逝”當是同一含義的修飾詞,表示某聲的低八度,“下”“小”“左”“反”則表示某聲的高八度。當然,這只是目前的一種解釋,這些聲名的內(nèi)涵及相互關系如何,尚有待進一步的驗證和研究。賈連翔認為《五音圖》中的聲名可能是依三分損益法一直推算而成,準此,這些聲名并不重復。此說的優(yōu)點是能更好地解釋五角星的功能,與曾侯乙鐘磬銘文的聲名也能相互驗證(如可以與“逝”表示兩個低八度的說法相呼應),不失為一種可能的解釋。

  總之,《五音圖》是在曾侯乙鐘磬銘文之后,再次出現(xiàn)集中呈現(xiàn)先秦聲名的文獻。相比之下,《五音圖》的聲名更具系統(tǒng)性,有助于幫助我們重新理解并驗證鐘磬銘文所見聲名。以“左”“右”修飾的聲名,系首次在出土文獻中發(fā)現(xiàn),為揭示相關聲名的內(nèi)涵提供了重要線索。

  關于《五音圖》的性質(zhì)與功能,目前學者提出不同的猜想,如賈連翔認為與瑟的演奏有關,程浩認為它是針對類似曾侯乙墓所出“均鐘”的五弦樂器的說明性文件,胡其偉推測它可能是古人為了修習記誦當時復雜的五音異名所特制。《五音圖》以圖示的形式表現(xiàn)五組聲名,給人最直觀的感受是,這應是一種樂律知識的系統(tǒng)呈現(xiàn)。但《五音圖》又的確沒有標出全部搭配修飾詞的聲名,如宮組只出現(xiàn)上宮、大宮、小宮,而不見左宮、右宮、逝宮、宮反。如此一來,《五音圖》似乎并非一種系統(tǒng)化的樂律圖示。

  3.《五音圖》與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·靈樞》的聲名存在較多交集,暗示《靈樞》很可能借鑒了類似于《五音圖》的文獻,《五音圖》的前身或其衍生圖文曾經(jīng)凝固為在一定范圍內(nèi)流傳的固定文本;

  4.修飾詞“上”見于全部5組聲名,修飾詞“大”“右”“左”“小”分別見于不同的3組聲名,修飾詞“逝”“反”分別見于2組聲名,《五音圖》的編者或是采取了類似于修辭中互文見義、錯舉成文的手法,在有限的書寫空間內(nèi)盡量表現(xiàn)一個完整的聲名體系。

  總之,《五音圖》是一種展現(xiàn)戰(zhàn)國中晚期樂律知識的圖示,其側(cè)重點在于表現(xiàn)五聲相生的關系,并示列與五聲相對應的不同音高的聲名以及各種異稱。

  “五音圖”的篇題由整理者所擬,《樂風》則有“樂風”的自帶篇題?!稑凤L》分為兩部分,第一部分為“宮徵”“宮羽”“宮商”“徵羽”“商徵”“徵地”“商徵”“徵角”“商角”“商羽”“羽角”“穆”“商羽”“羽角”“宮羽”“宮商”“宮角”17個小單元,每個小單元之間以墨塊間隔;第二部分內(nèi)容難解,有“大上”“大下”“次上”“次下”“少下”等語。

  根據(jù)整理小組的推測,簡文的兩部分內(nèi)容應該是相關聯(lián)的,第一部分可能是“樂風”的曲譜,第二部分則可能為該曲譜的演奏方式。這一推測應該是合理的?!稑凤L》的下半部分有兩個從糸的字,黃德寬指出,當是某種樂器的演奏方法。程浩根據(jù)二字的聲旁分別讀作“接”和“屈”,并從二字的形旁——糸(絞絲旁)入手,指出《樂風》所對應的樂器當是一種弦樂器。此說有其道理。戰(zhàn)國時代的弦樂器,主要是琴和瑟。李卿蔚便將《樂風》落實為琴譜。

  賈連翔指出,從“徵地”“穆”所處位置來看,恰好將樂曲等分為3段,每段有聲名5組,結(jié)合“樂風”一詞,這一格式可讓人想到《詩經(jīng)》篇末“三章章五句”的標注?!妒酚洝た鬃邮兰摇贩Q“三百五篇半島·體育中國官方網(wǎng),孔子皆弦歌之”,琴、瑟這兩種弦樂器在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常配合詩的演唱,《樂風》自然有可能與詩相關。不過《樂風》的前半部分是否可與詩之三章相對應,尚難以坐實?!皩m徵”“宮羽”“宮商”“徵羽”這些“聲名+聲名”的形式,可以令人聯(lián)想到上博簡《采風曲目》的曲調(diào)標注形式,即在每個詩(曲)名之前標注“宮穆”“宮巷”“宮訐”“徙商”“徵和”等。方建軍曾指出《采風曲目》中宮、商、徵、羽四聲乃樂曲的四種調(diào)式,四聲的前后綴單字系變化音名,這四聲及其前后綴單字組成了不同的調(diào)名(《楚簡〈采風曲目〉釋義》,《音樂藝術(shù)》2010年第2期)?!恫娠L曲目》中的“宮穆”“徵和”便是兩個聲名的連寫,與《樂風》所見聲名組合形式完全一致。其中的聲名“穆”,在曾侯乙鐘磬銘文、楚王酓章鐘銘文以及《樂風》中均有出現(xiàn)?!稑凤L》中的“宮徵”“宮羽”“宮商”“徵羽”之類,或可與《采風曲目》中“宮穆”之類相聯(lián)系?!稑凤L》的17個小單元究竟是構(gòu)成一個完整的曲譜,還是像《采風曲目》那樣分別對應一個曲調(diào)或一首詩,尚有待進一步研究。

  還需要討論的是《五音圖》與《樂風》的關系。程浩認為《五音圖》與《樂風》均是“均鐘”的說明性文件,賈連翔指出二者的形制、字跡不同,內(nèi)容恐無直接關聯(lián)?!段逡魣D》雖然只是一種理論化的圖示,與實際演奏無直接聯(lián)系,但它的確可能與《樂風》相互參照,為弦樂器的彈奏提供理論依據(jù)。

  由于沒有明確的先秦樂譜可供佐證,《樂風》的內(nèi)涵尚難究明,它是否是樂譜、是否與弦樂器有關均有待進一步研究。果若《樂風》為樂譜,其價值自不待言。相信隨著對《樂風》以及王家嘴楚簡疑似樂譜研究的深入,中國古代音樂史將書寫新的篇章。

 ?。ㄗ髡邌挝唬罕本┱Z言大學中華文化研究院。本文寫作過程中,曾向王清雷、賈連翔、胡其偉等先生求教,謹致謝忱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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